2015年6月,我帶著一堆未知來到瑞士比爾市。心想,先給自己放個長假期,專心學習法語及適應當地生活,其他的事情「船到橋頭自然直」吧。從小我便是這般不羈,遇到任何事情都會以「唔做又點會知結果」的心態放手一博。半年過後,開始對瑞士宅女生活感到無意義的我,開始想做一點有意義的事情。後來在網上得知紅十字會有探訪獨居長者服務,便心想能練習法語,又能認識新朋友,總比在家虛度光陰來得有用。
就這樣,我認識了我在瑞士的第一位朋友 – 年近80歲的C 小姐。
還記得第一天戰戰兢兢憑著紅十字會提供的地址出發去探訪C小姐,我腦海中幻想著各式各樣的情景。萬一C小姐是位白人至上主義者,不喜歡亞洲人怎麼辦?萬一我的法語太糟糕,溝通不來怎麼辦?想著想著,終於來到正門。C小姐居住的地方是Appartement protégé(不是護老院,但有護理人員定期來訪做檢查及清潔),位於山上的護老院旁,環境清幽。正門的地方亦正是C小姐的花園大門所在位置,我一踏入花園,遠處迎來小狗的吠叫聲。咻一聲,腳旁出現一隻興奮不已的芝娃娃。C小姐緩慢的出來迎接我這一位新朋友。她身形瘦弱,個子亦不高,一頭超短髮(因為剛完成化療),又圓又大的眼睛化著大濃妝,手裡還拿著剛點燃不久的香煙。初次見面,我伸出手來做自我介紹,並以專稱Vous稱呼她,她卻笑說「我是西班牙人,朋友間不在乎這些繁文縟節。」尴尬氣氛頓時得以紓緩,她熱情的親吻了我的臉頰,還以平語Tu相稱。
閒談間,C小姐得悉我以前表演者的工作,便興奮的拿出她的相簿及唱片,數說著她當年踏著滾軸溜冰鞋邊彈結他邊唱歌的絕活。她更即興拿出久未彈奏的結他表演一番。我可以感受到她對表演的熱誠,可是因為是獨居長者,身患重病,兒女又不在身旁,有才藝又表演給誰看呢?我的出現對她來說可是為她提供了一個忠實聽眾。
C小姐的爽直,對生活的隨性,我至今仍難以忘記。因為她,我對長者服務產生興趣,因為她,我看到長期病患者的日常。雖然她患有末期喉癌,但她卻堅持唱歌給我聽。我問她「你既然愛唱歌,又有喉癌,怎麼還在抽煙呢?這對你的身體不好吧!」她笑道「明天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會否活著,那倒不如活在當下,好好享受一支煙的時間罷了。」
這句說話一直在我的腦海揮之不去。直到後來在修讀心理學碩士期間,我到護老院實習,看到院中每一餐都有餐酒,可樂等「不健康」飲料奉上。我忍不住問腦細「這些高糖飲料對院友健康不是太好吧,為什麼會提供給院友呢?」腦細說道「今日唔知聽日事,住院的人大都身患重病需要長期照顧,換位思考,你會接受你人生中最後的歲月日日清茶淡飯嗎?只要不過量,不影響病情,一般來說我們都會盡量滿足院友的要求。」
聽罷,好像明白多一點。日常生活中,我們常常把自己的「尺」放到別人的身上。認為這樣是最好,那樣是最合適。其實,只有當事人自己先可以決定什麼為之合適。近年時有提及的同理心,也正是如此。換位思考,你能做到嗎?附加真實錄音C小姐的美妙歌喉,紀念世上曾存在過一位西班牙能唱能跳的烈女。